作者：牟丕志
机关是工作很大程度是重复性的，显得单调，呆板，缺少激情。在局机关干久了居然爱上了文学，文学是一种游戏，是心灵与世界的对话，文学从某种程度上可以缓解一下机关的枯燥与乏味。现在广为提倡的是遵守游戏规则，我觉得，相对而言，文学是一种公平的游戏。在我看来，这正是她最为可爱之处。我爱文学，最为根本的原因是她的公平的规则。文学是光明磊落的，纵观文坛，那些大作家没有一个不是凭作品站住脚的，文坛不排除作弊的可能，但是，一个人要成为文学大家，没有站过硬的作品那是绝对不可能蒙混过关的。在文坛，一分耕耘一分收获，这是无可置疑的。坐机关和搞文学都是做事，两者相比较，前者看似简单实际上却复杂，后者看似复杂其实简单。我认为，中国人的处世哲学在机关展示得最为充分了。
我这个人向来缺乏自信，因为自己没有做成几件成功的事。我发现，在这个世界上，要做成一件事情实在不易，而在机关工作，要想做成点事情，更是难上加难。我这个人出身在农村，不怕吃苦，干起工作不惜力气，但是面对机关办事中复杂的游戏规则，始终是马马虎虎，稀里糊涂。我不得不承认，我不是一个真正的机关人，而是乡下人。我身在机关却离机关很远。机关就在我身边，可我却不知机关为何物。我曾多次扪心自问，自己是不是眼高手低，自己做得不好还怪还怪命不济。后来，我发现，有很多比自己优秀的人，在机关里被埋没和荒废，这使我对机关有了一种恐惧感，机关实在是一个比较凶险的地方，从表面上看，机关工作，优雅舒适，风吹不着，雨淋不着，待遇也不错，其实，这是一种错觉。其实，机关很容易让一个人终身一事无成，变成一种不伦不类的废物。什么人最怕下岗，我想，那是机关人，道理很简单，机关人一旦下岗，大多啥也不会做，说他废物一个，这话太难听，但坐机关的人到底会些什么自己最清楚。机关人会摆谱，爱打打官腔，习惯于摆架子，这在社会上是有名的。你一量离开了机关，你欲另寻高就，还想同人家谈价钱，门都没有，人家躲你还来不及呢。
机关有机关的游戏规则。在机关，如果你觉得自己有才能，工作又干得出色，那么领导就会提拔你重用你，那你就太无知了，或者说太不成熟了。想一想，机关哪个文件中写着工作干得好就要提拔，有能力就提拔。在用人这个问题上，人家讲的是适合，要综合考虑，啥叫综合考虑，这里的学问很大，这简直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哲学问题。你工作干得好但不一定适合当领导，别人干不好工作，但人家就是适合当领导。这就是学问，这就是机关规则。你不理解，说明你是笨蛋，脑袋是木头长的。到干工作时，领导来找你，说明领导信任你，领导表扬你是个人才，或说你素质高之类的话，你千万别当真，因为这是领导的工作方法，领导表扬你，是给你动力，你更加努力工作就是了。如果你凭领导的几句表扬话就认为自己前途似锦了，那你一定会失望的。你到农村看一看，那些干活累得死去活来的牛马，不但没有好处，还要经常挨打。看到这些，我想你一定会悟出点什么，你会变得更为大度些。再说，你干得多，出的错也多，人家当领导的没追究你的责任就算对你挺关怀了，干得好点就梦想让人重用你，这也太容易了吧。世界那有这样的好事。因此，坐机关的人，心理必须有很大的承受能力才行，你得有窝窝囊囊过一辈子的准备。
一个人刚进入机关时，总是雄心勃勃的，想干一番事业，却不知道机关是一个温柔的陷阱。一个人到了机关，往往血气方刚，心不设防，认为这个世界充满了正义和阳光。可是，机关是决不允许想象的，机关是一个小社会，这里学问大着呢。有人说在机关工作是走钢丝，不信你就试一试。如果一步走得不慎，或一步没赶上，甚至不经意地说一句令人反感的话，都可能是你的灾难，你就可能一生被荒废了。在机关，让一个人无所作为，那简直易如反掌。比方说，你得罪了领导，或者是人家对领导很好，而你却不理这一套，显得你瞧不起领导。人家都善于为领导排忧解难，而你只是干好本职工作，那么你肯定是一个不受领导看重的人。那么你就很可能十年八年地列入不予重用的人的行列中，过了十年八年，那么你的竞争力便要失去大半，你会心灰意冷。那么你紧接着就会稀里糊涂地再过上十年八年，你想想，一个人参加工作二十年，他还一事无成，那么他还有指望吗。于是很可能就再混个十年八年。这时，你是不是快要退休了。这时，你还想争吗？还想上进吗？你还想自己的前途吗？
在机关，你想要发展，从表面上看，能力最重要。因为任何机关都强调唯才是举，强调尊重人才、重用人才。然而，什么是人才呢？标准是什么呢？显然，其标准掌握在领导手中，这就是事实。所以，领导认为你有才你就有才，领导认为你无才，那么你就无才，这就是机关的游戏规则，你还真别不服气。你大学毕业，工作干得又好，有发明创造，并有殊荣加身，你以为你很有才气，可人家说，这个人喝酒能力差一些，看上去也不成熟，需要考验才是。你有何办法。在机关，你认为重要的，可能最不重要，你认为不重要的，可能最重要。其实，能力这东西在机关正是软件，你想想，在机关，谁没能力，有人大字不识一萝筐，干工作不行，但人家酒量大，人家会说话，人家会围着领导转，并善于为领导排忧解难，你说人家是不是有能力。你不服，你试试看，你还真没有人家那两下子。在机关，不能讲逻辑，重要的是事实。比如，一个人的爱好就十分重要，它往往决定你的命运。你的爱好最为关键的是能否与领导保持一致。比如领导爱好打麻将，你若也痴迷此道，那么，你就可以和领导有了共同语言，你就可以很自然地陪领导娱乐娱乐了。领导便会更一步了解你，这样领导用人的时候自然会想到你。你想让领导重用你，人家领导不了解你，怎么会重用你呢？
当然，这里面的学问还是很大的，我想，这里最为基本的是让领导满意。此外，诸如喝酒、跳舞、赌博等爱好，只要爱好和领导相一致，爱好到点子上，便大有希望。人是感情动物，如果领导满意了，你同领导亲如兄弟了，那么，提拔重用你就是十分简单的事了。有人说，用谁还不是我一句话。此话并非吹牛。假如领导想重用你，他自然会找出一百种理由，这个你大可放心。同理，领导不想重用你，他也会找出一百种理由。所以，在机关，其游戏规则就是领导说的算，就这么简单。在机关，最大的原则就是千万别得罪领导。特别是你有一定的才气的时候，千万别认为领导离不开自己，认为自己胜任什么，要知道再有用的东西扔到垃圾堆，那就成了垃圾，领导想把你变成垃圾，那实在是太容易了，你还真别充好汉。但是人是有性格的，所谓江山易改，秉性难移。你是什么人就是什么人，有些事是不可强求的。有的人一入机关就如鱼得水，有的人在机关干一辈子也弄不清机关为何物。这就是命。西谚云：性格即命运，诚哉斯言。因此，在机关，最好学会看轻自己，学会自我安慰，学会宽容，学会豁达，学会忍耐，这样会大有好处。
（本文选入由王蒙主编、王乾荣选编、辽宁人民出版社出版的《2003年中国最佳杂文》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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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5-4-24 13:2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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